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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九章番外三︰九安(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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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九章 番外三︰九安 (1)

作者有話要說︰

來了來了,你們期待的九爺時叔番外來了!

這個番外大概會寫個五六七八章吧,具體數字要看情況,你們懂的,桃爺經常寫嗨了就收不住。基本上會寫完兩人的一輩子,因為不是長篇,時間線可能會走得比較快。

這個故事應該都是糖,最後也是HE,放心哈。嗯對,桃爺就是有各種各樣HE的姿勢~~大家要是喜歡這個番外,記得留評撒花哦。

——

簡介︰

不論時間,不論空間,不論生死。他們彼此相愛,且永遠相愛。

3萬多字的短篇文,雖然是秋以為期的番外,但也是獨立的故事。我筆下最完美的愛情。希望大家喜歡。

(一)

時安知第一次見到黎玖,是在自家不遠處的垃圾桶前。

那一年T城的冬天格外冷,還不到十一月,呼嘯的北風已經顯出了猙獰的雛形。

時安知站在客廳玄關處,將那條來自法蘭西的高級羊絨圍巾在脖子上繞了兩圈,嚴嚴實實遮住半張臉,才鼓起勇氣拉開大門,拎著母親收拾出來要扔掉的一袋子舊物,朝五十米外的垃圾桶走了過去。

然後他就看到了黎玖——當然,那個時候,黎玖還不叫黎玖——由於體型太過瘦小,他幾乎半個身子都探進了寬大的垃圾桶敞口裏,努力抻著胳膊在翻找著什麽。

然後大概是聽到了腳步聲,他十分迅速地停下了動作,回頭看向聲音傳來的方向。

眼神裏有遲疑,有戒備,但更多的卻是期待。他的臉臟得如同泥猴,一雙眼楮卻異常明亮,灼灼地盯著面前這個人——手裏的袋子。然後十分明顯地,不加掩飾地,吞了口口水。

他想,這個袋子裏會不會有吃的?

時安知並不知道他在想什麽,他只知道這小孩盯著他袋子的目光如同一只餓綠了眼楮的小狼崽子,仿佛下一刻就要撲上來動手打劫。

盡管他想不明白為什麽會有人想要打劫一袋垃圾。

直到他把袋子扔進垃圾桶,看到那個身影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撲過去扯開袋子,撈出半盒過期的餅幹,塞進嘴裏狼吞虎咽。

不知人間疾苦的時少爺驚得呆了,身體快過腦子做出反應,往前跨了一步,將那盒餅幹打翻在了地上。

餓瘋了的小孩擡頭兇狠地瞪著他。

時安知被他的眼神嚇了一跳,說話都開始結巴︰“這,這個過期了,不能吃……我,我去給你拿吃的,你等我!”

說完這句話,時安知轉身跑回了家,到家門口時還不忘回頭喊了一句“你等我啊!”

小孩懶得理他,蹲下.身將碎了的過期餅幹一塊一塊撿起來,邊撿邊往嘴裏塞,即使塞不下了,也要捂著嘴,生怕餅幹屑會掉出來,那多浪費。

他沒有想到時安知會真的給他拿吃的出來,他以為那個白白凈凈斯斯文文看起來比他大不了兩歲的小少爺只是被自己嚇到了,所以找個借口跑掉而已。

但時安知真的給他拿了吃的,一盒子剛蒸好的大白饅頭,和兩個連褶兒都捏得十分均勻漂亮的肉包子,在凜冽的寒風中冒著誘人的熱氣。

他的手抓在大白饅頭上,頓時就是五個 黑的手指印。

時安知看著那印子,張了張嘴想說點什麽,但最終什麽也沒說。

饅頭和包子以驚人的速度消失在那小孩的嘴裏,時安知甚至覺得自己只是眨了眨眼楮而已。

那小孩被噎得有點翻白眼,使勁給自己順了幾把氣,末了來了一句︰“謝了啊好人!”

時安知一楞,笑了下露出很淺的一個笑渦︰“我不叫好人,我叫時安知。”

那小孩有點怪異地看了他一眼,眼珠一轉。

“你叫小十啊,真巧,我叫小九。”

“姓呢?”

“沒姓!”小九——姑且就叫他小九吧,一臉不在乎地踢飛一塊碎磚頭,砰地一聲砸上了對街的一塊窗玻璃,力道控制得很好,準確無誤卻沒擊碎。

“你真的叫小九嗎?”時安知有點懷疑地看他。他心善,不過不傻。

小九咧嘴一笑露出一排白牙︰“剛取的。你叫小十,我就是小九啦,銘記你的一飯之恩。”

時安知忍不住笑了︰“什麽恩不恩的,你還吃得下嗎?再給你拿點別的。”

小九馬馬虎虎一擺手︰“不用!這頓飽了起碼夠三天。”

說完他轉身就要走。

時安知也不知哪裏來的動力,忽然一把拉住了這臟小孩的胳膊︰“等下!”

那小孩反應很快,時安知才接觸到他胳膊,他下意識地就滑開半步,手臂反折擺出了一個防禦姿勢。不過這動作停在了半截,時安知的手真是太暖了,而且,他不覺得這麽個白嫩的少爺能對他怎麽不利。

小九斜著眼楮去看時安知,看他打算幹嘛,卻被一蓬溫暖的雲攏住了。

帶著時安知體溫的羊絨圍巾裹住了他的肩膀脖子。

時安知的手很暖也很輕巧,他把羊絨圍巾嚴嚴實實地繞了兩圈,打了個很好看的結。

然後他摸了摸小九的頭,像個大哥哥那樣說︰“過了三天再來找我?”

小九噗地一聲笑了,笑完了伸直手臂努力夠到時安知的肩膀,用力拍了兩下,非常江湖做派地說︰“兄弟!我會報答你的!”

這回說完,他真的樂呵呵走了。

這一年,時安知9歲,黎九7歲。

時安知為三天後的單方面約定準備了進口餅幹和橘子水,不過小九沒有來,事實上,時安知後來再也沒有見過那個狼崽子一樣的小孩。

元旦的時候,他爸爸媽媽要帶他坐汽車去京城,參加法國大使館的新年宴會。時博士出身於巴黎高專,是經國家層面延聘回來的高級人才,總理在人民大會堂舉辦的歡迎儀式上,他和一批核物理專家站在同一排與領導人握過手。剛回國時,時安知才兩三歲,只會說顛三倒四的法語單句。不過小孩兒的適應能力驚人,如今七八年過去,時安知已經是個純粹的中國北方小男子漢了。

但是時太太還是三五不時懷念她的法蘭西歲月,尤其是能夠再踏進正統的法國社交場合,在行李裏她準備了弋地長裙,給丈夫和兒子都熨燙好了西裝。包括耳環項鏈和手帕圍巾,她都精心挑選了最合適的搭配。

她問兒子︰“安安,那條米白色圍巾呢?”

時安知有些發懵,但是立刻就想到了小九,他結巴了一下,說︰“不、不知道。”

時太太知道兒子從來不說謊,也就壓根沒有在意他飄往別處的眼神。一邊翻找衣櫃一邊自言自語︰“哎呀,那是當年我送給你爸爸的結婚禮物呢,攢了好久生活費買的Hermes。”

時安知不知道Hermes是什麽,但是心下就有些慌張,沒話找話地問︰“那個,很貴嗎?”

“一點點?”時太太停下翻找的動作,臉上露出少女似的甜蜜回憶神情,“不過非常暖。”

那……也算是物盡其用了吧。時安知忐忑地想著,忽然想起那一握時觸到的精瘦胳膊。

小九,很可憐呢。

時安知沒有想到,十年之後再見到小九,“很可憐”的那個人,成了他自己。

這十年神州風起雲湧,他的世界天翻地覆。

他最親愛的父親,在一次飛機失事中罹難,國家追贈了烈士名號。次年,所剩唯一的至親母親,查出了晚期癌癥,追隨丈夫而去。孤兒時安知在幾個遠親家裏輾轉了一兩年,忽然接到了上山下鄉的通知,被火車送到了南方。

他從來沒有見過那樣連綿的丘陵,也沒有穿越過那樣曲折的農田。他的鋼筆和白襯衣都被打上了資產階級低級趣味的大罪名,19歲的時安知,是一頭最純潔無辜的羔羊,更不幸的是,他有一張很漂亮的臉蛋。

起初他沒擔心過人身方面的安全,因為他是男孩子。甚至在一起下放的幾個女孩哭訴被騷擾的時候,他還義憤填膺地出過主意,讓她們帶上小刀或者棍棒,出門與人結伴同行。後來,當他被隊裏書記家的兒子和鄉長家佷兒堵在茫茫無人的灌木林地時,他才知道那些防身技巧完全沒用。

“我是男的!我是男的!”時安知淒厲大喊。他幾乎要吐出來,不知道有幾只手在他身上亂摸著,村漢們嘖嘖地吸溜著口水,他聽到有人說︰“真他娘的白。”“這屁股,大姑娘都比不上。”

時安知猛然地咬向了自己的舌頭。

在巨大的痛楚中,他以為自己會休克過去,但是一聲槍響橫穿了他的意識,有那麽一刻,他覺得這是自己的臆想。但是立即,透過劇痛中對不上焦的迷蒙視線,時安知看到一個踢踢踏踏走過來的高大身影,肩上扛著槍,槍口一縷硝煙。

按著他的那幾個人不知什麽時候已經松了手,然後猛然有人喊了一聲。

“是黎九!”

屁滾尿流不足以形容那幾人提著褲子爭先恐後逃竄的狼狽。

時安知沒跑,不是他不想跑,是因為他腳踝被捆著,褲子褪到了膝彎,上衣也被撕破了,露出大半個平坦白.皙的胸。最為淒烈的是,他的舌頭咬出了極大的傷口,鮮血順著唇角溢了出來。

他仰著頭,一張絕望到慘烈的蒼白面孔,唇角的血是唯一亮色。

黎九漫不經心走近了,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個仿佛幽魂似的半.裸美人。

啪地一聲,他拄著槍在時安知面前站定了,目光肆無忌憚地在胸膛屁股腿上打了個轉,扯開個流氓兮兮的笑。

“要九哥給你穿褲子嗎?”

黎九在之後的日子裏感慨了很多次︰“你說你怎麽就不是個姑娘呢?”

時安知好脾氣地不與他計較︰“二十年前就不是。”

黎九痛心疾首地抓著他手放在自己心口,模擬了一聲︰“你聽到沒,啪——”

時安知配合著他的神演技︰“今天碎過兩回了。”

黎九這下是真生氣了,丟開他的手就走了。

“餵!”時安知追上去拉住他,“吃了晚飯再走,你上回送來的肉我特意燉了的。”

黎九轉過臉沒頭沒腦地發脾氣︰“吃吃吃,就知道吃!我是豬嗎?我是狗嗎?每次來都是找食嗎?”

時安知好笑地看著他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地喊完了,擡手摸了摸他的頭。

“你怎麽是豬狗呢?你是小九呀。”

17歲的黎九,個頭已經超過時安知整整一頭了。

早在幾年前,他就已經在縣上成了名,以追著縣上造反派頭頭砍過一條街的豐功偉績,成了遠近聞名的大流氓。他狠,不怕死,講義氣,有所為有所不為。在這亂世裏隱隱然成了誰也不敢惹誰都要敬三分的一霸。

“哼。”黎九無視了時安知那只大逆不道的手,轉身進門找碗筷盛肉吃。

吃完了飯,黎九給了時安知一把槍。

時安知不接。他說︰“我又不會用。”

黎九拿起槍啪地一聲拍在他手心裏,強硬地掰開他手指狠狠攥住了。

“有人飄過一耳朵,說你這塊肉遲早要吃下去。我倒要看看,誰敢吃九爺的肉。”

時安知垂著眼皮不說話,過了會兒才把槍又慢慢放回桌上。

“那天……我本來就是打算死了算了的,可是不就遇到你了嗎?老天還是長眼楮的,再說,我不相信人心有那麽壞。”

“非得要等雞巴操進你屁眼了才信嗎!”黎九忽然暴跳如雷,猛地一拍桌子,震得碗筷跳動幾下, 當一聲掉了一個下地,碎了。

就著煤油燈跳動的火苗,他眉眼間全是猙獰。

“你當老子那天是剛巧路過呢?!是有人跟我說了有這麽個美貌學生,誇你比大姑娘好看,屁眼子肯定緊得不行。我說老子不幹兔兒爺。那人說既如此別人可就不客氣了,有的是想幹男人的!我想著男人有什麽可玩的,不如來瞧個西洋景!”

時安知怔怔地仰頭看他,眼珠子死了一般的滯住了。黎九咆哮完一通,看著他臉上褪去了血色,忽然膽戰心驚,抓住他肩膀試探著叫他︰“小十?”

時安知緩慢地張了張嘴,似乎是想說話,卻又不知道該說什麽。最後,他淡淡的笑了一下︰“哦……”

黎九皺著眉斟酌著詞句,像是生怕弄碎了這個斯斯文文的蒼白美人。

“我……我說過我會報答你的。所以你別怕,我那天認出你之後,立馬對空鳴槍,當時就在心裏立了誓。我黎九一生恩怨分明,你給我一頓飽飯,我還你一世平安。”

時安知仰頭看他,良久之後才扯出一個艱難的笑︰“謝謝。”

黎九用力地抿了抿嘴。

九安 (二)

無論什麽年代,Flag都是不能亂立的。

當黎九滿身鮮血地撞進時安知的小破屋時,他腦子裏響的就是一句︰“六月債、來得快。”

時安知的反應反而比他想象的要鎮定多了,雖然白著臉,但是手絲毫不抖,非常穩定地給他清洗傷口敷了藥,甚至還用尼龍魚線將他肩膀上一處深可見骨的巨大傷口縫了幾針。

黎九面如金紙,汗如雨下,硬生生掰掉了一塊桌角。一切處理完了,時安知才問︰“誰幹的?”

“操他娘的王衛國,得虧他那破燒火棍子啞了火。”王衛國就是被黎九追砍過的造反派頭頭。

時安知沒說話了,把浸飽了血的衣服團在一起,塞到墻角隱蔽處。

黎九看著他,張了張嘴猶豫半天,才很小聲說了句︰“小十……我有點冷。”

“嗯,我給你鋪被子。”

然後時安知就抱著微微發抖的黎九睡了一夜,他知道失血過多的人容易有這樣的癥狀,黎九沒死在半路上就已經是世界第九大奇跡了。

半夜黎九發起了高燒,先是渾身冰涼,然後猛然燒了起來,最後開始喃喃地說胡話。

“老子幹死你個狗日的……”

“還追?還追?”

“這他媽是九爺的肉!誰也不許動他。”

“恩怨分明……恩怨分明……”

末了,黎九喃喃地叫︰“媽……媽你去哪兒了……”

時安知睜著眼楮,抱了他一宿,被這最後的一句叫出了眼淚。他用力抱緊了黎九,心酸的把臉貼在他滾燙的額頭上,輕輕說︰“我也找不到媽了。”

黎九的熱度還沒退完,仇家就找上門來了。

他昏昏沈沈地睡著,然後聽到細碎的腳步聲,這已經是第二天晌午,時安知住的小破屋子原本是無人的荒屋,被隊裏分給了下放來的學生。聰明點的男生和另外幾個女生都用各種各樣的理由選了條件略好些的,只有這間剩給了時安知。門板裂了大縫,窗戶角落也漏風,說是個房子,連豬圈雞窩都比它結實些。

不過,窗戶角上的破洞,這一次救了他倆的小命。

黎九這些年是從刀尖上滾過來的人,盡管病得七死八活,類比野獸的本能讓他在第一時間繃緊了第六感。時安知原本手裏拿著本書,坐在床邊守著他,這會兒懵然不解地看著原本臉色潮紅呼吸紊亂著睡覺的黎九忽然睜開了眼楮,和身一翻滾到床裏,貼在窗戶下面勉強向外看去。

時安知剛要開口,黎九扭頭沖他打手勢要他趴下,他不解,黎九兇惡地一齜牙。他心裏一慌,下意識地慢慢從床沿出溜了下去。

與此同時,影影綽綽的人影從窗戶紙上顯了模糊形狀,有人在往裏窺伺,時安知清清楚楚看到有個沾了濕印的手指頭戳開了一個小孔,他忽然害怕起來,有什麽可怕的事情要發生了。

他眼睜睜地看著黎九從腰後抽出了上次他不肯收的槍,握槍的手指一開始沒什麽力道,但是很快槍口就極其穩定地插進了窗角的縫隙裏,那個裂縫時安知曾經修補過,從外面看不出什麽來,但裏頭在前陣子又剝落了一大塊,與外間只隔了一層薄薄的墻皮。

就在一只眼楮剛剛對準窗紙上孔洞時,砰地一聲槍響,泛黃的半透明窗紙上陡然濺上了一蓬紅霧,有個聲音淒厲慘叫。

“啊——”

“姓黎的果然在這裏!小心他有槍!”

“先宰了他再慢慢玩那個小白臉!”

隨著那些呼喝聲,猛然間一把大砍刀撕開了脆弱的窗紙,濺著血的那片紅陡然裂開了大縫,有人要從那裏突破進來。時安知在發抖,他一瞬間明白了黎九為什麽帶著傷還要來找他。

然後又是一聲槍響,那把刀陡然抽了出去,在又一聲慘呼中,窗外的包圍散了。

黎九整個人繃緊如弓,時安知視野裏他的後背像炸了毛的猛獸般弓起,他縮起身子守在窗下,這是一個防禦姿勢,然而槍聲一下接一下響起來,速度不快,甚至隱隱還帶著種節奏感。每一響過後屋外都像是澆潑了沸油般的嘶吼喧囂,有慘叫聲由強變弱,有高聲罵出來的臟話,越來越熱鬧。

時安知連呼吸都忘了,他數著黎九一共開了五槍,第五發子彈打出去之後,裏外都安靜了很久。帶著血腥氣的窒息空氣裏,雜沓的腳步聲徑直沖著門去了,外頭的人在叫囂。

“黎九沒子彈了!”

時安知看向黎九,黎九卻在看門口,還在發燒中的他臉色原本潮紅,此刻卻滿臉煞氣,他像把出了鞘的刀,鋒芒帶血。

砰地一聲,木門被踹開了。沖進來的兩個人裏頭只有一個是完好無傷的,另一個似乎是肩膀上中了彈,半身都掛著血,眼珠子通紅,揚起大砍刀直沖床上的黎九而去。

時安知縮在床腳和墻的夾縫裏,外頭沖進來的人一時沒看到他。兩個都直奔床上的目標,時安知渾身都在發抖,他聽到砍刀帶著呼嘯風聲往一個方向落了下去,大約就在這同時,時安知手裏握著把剪刀猛然爬起來紮向其中一個的後心。

後面發生的事情,時安知已經記不清楚了。

總之,一切終結在第六顆子彈。黎九沒有讓時安知的手沾人命,另一個人被他用反搶來的大砍刀割斷了脖子。

這一場實質意義上的火並,以鎮壓“竊取社會主義建設成果”的名義洗白了,黎九勾結了另一派亟待上位的造反派,成功地滅了一方又扶助了另一方。他天生屬於亂世,拳頭狠、心黑、反應敏捷、恩怨分明。硬生生地靠著頭腦和身手闖出了一片天。

與此同時,時安知的日子也好過多了。畢竟,他是黎九罩著的人,這件事已經無人不知無人不曉。黎九對此頗有點洋洋得意,他閑了就會帶些鄉下沒有的吃穿來給時安知,並且每一次都問︰你跟我去縣上唄?

時安知搖頭。一開始連東西都不收,後來黎九拍了桌子,他才不怎麽高興的收了。黎九罵他是書讀傻了,有吃有穿不收,莫不是嫌棄他和他的東西?

時安知還是搖頭,過了好一陣子黎九才知道是為什麽。

那些風言風語到底是傳進了他的耳朵,村頭鎮尾說得有鼻子有眼,說時安知是他養在鄉下的小白臉,兩人胡天胡地什麽不要臉的事都幹了,什麽野樹林子什麽柴草堆,七十二種姿勢三十六般花樣。黎九在小茶館裏聽得津津有味,直到聊天的閑漢開始描述時安知的屁股和大腿,他才掏了掏耳朵,懶洋洋問道︰“你見過?”

閑漢聊得興起,正口沫橫飛中被橫插一杠,十分惱火地瞪了這個面生的後生一眼︰“見過的人還少了?那學生叫喚起來,白豆腐似的屁股這麽一扭,嘖嘖嘖……”

黎九忽然笑著一腳踹開了閑漢屁股下面的凳子,那人冷不防一跤落地,痛呼著跳起來,也忘了剛才編排到哪,撲上來要跟黎九動手。

茶館外頭跑進個肌肉發達的光頭,喊︰“九哥!”

黎九一伸手正架住了閑漢的上半截,閑漢努力要伸直胳膊踢踹去撲打黎九,光頭詫異停步︰“這是……找揍?”

“沒有,講故事呢。”黎九隨隨便便地放了手,往外走之前一拳砸上了閑漢的側臉,大約也就用了撞掉兩三顆牙齒的力道,“不過講得不好。”

這天晚上,黎九原本沒打算去鄉下找時安知,但是他躺上床了以後不知為什麽卻睡不著,翻來覆去了一通,到底騎上自行車丁零當啷去了。

當時安知睡眼惺忪開了門的時候,黎九一雙眼珠子賊亮,在沈沈黑夜裏放著光,狼一樣在時安知渾身上下走了一圈。

時安知只穿了件彈力背心,棉布料子繃得很緊,肩寬腰細,睡褲洗過很多次異常寬松綿軟,使得他那一把勁瘦的窄腰之下不太能看得清。但是他比例非常好,黎九一眼就估算出了那雙大長腿的漂亮線條。

他忽然咽了口唾沫。

時安知睡意正濃,說話帶著軟軟的鼻音。他問︰“嗯?”

黎九的心尖子都被這一聲撓酥了。

時安知懵然不覺地讓開了半步,意思是請黎九進去。

黎九沒動,他覺得自己心跳得有點亂。

時安知迷惑不解地打了個呵欠,轉身自己先進去了。

轉身時,睡褲之下隱約勾勒出了一個滾圓的屁股,黎九腦子裏嗡地一聲,有個聲音猛然響起來︰“……白豆腐似的屁股那麽一扭……”

他還沒反應過來,身體就已經自作主張地撲了過去,從後面抱住了時安知。

時安知扭頭,以為黎九又在耍什麽逗他的花招,他笑著掙紮了一下,說︰“別鬧——”

才說了兩個字他就僵住了。

有個非常硬的東西頂在他屁股上。

黎九的臉就埋在他後頸,呼吸滾燙,臉似乎也是滾燙。他就這麽抱著時安知,沒說話,沒動,仔細分辨,他甚至在發抖。

如果不明白這是什麽意思,時安知也就枉為二十歲的成年男人了。

他怔了幾秒鐘,勉強鎮定了呼吸,他叫黎九。

“小九……”

黎九悶悶地應了一聲,過了會兒,也說了聲。

“小十,我……”

時安知的額角沁出了汗,他試圖掙紮了一下,但是抵在他臀溝間的堅硬凸起實在是太嚇人了,他終於忍不住要去掰黎九抱緊他的手。與此同時,黎九甕聲甕氣地在他耳邊說。

“我……喜歡你。”

時安知猛然掙脫了他的懷抱,轉身對著他,臉色一陣紅一陣白,張口結舌。

“我是男的。”

黎九一楞,皺起眉。

“男的怕什麽,我又不要你生孩子。”

時安知這時已經鎮定下來,他沖黎九搖頭,緩慢堅定地重覆了一遍。

“我是男的——小九,你別發瘋。”

黎九一瞬間目露兇光,惡狠狠地盯著時安知。後者臉色發白,但是看起來出乎意料地斯文貴氣,就像……

就像他們十多年前初見,一個撿垃圾的流浪兒對上了海外高知家的小少爺。

黎九猛地轉身,沖進了茫茫黑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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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我們九哥傷心了啊~~

九安(三)

在這之後,黎九很長時間沒有來找過時安知,他準備把這人忘了。

去他媽的恩怨分明吧,去他媽的一世平安。時少爺不需要他也能過得不錯,他黎九一條賤命,還是繼續在爛泥裏滾吧。

光頭給他找了女人,非常風情的小寡婦。爬上床時甚至還帶著隱隱的香粉氣息,他把頭埋到女人深不見底的溝壑裏,幾秒之後,打了一個驚天動地的噴嚏。

為此他非常憤怒地把光頭暴踹了一頓,因為接二連三的噴嚏之後,小九哥無論如何也立不起來了。

這特麽的要是被那女人說出去也太丟人了!

光頭求了幾百遍饒,第二天又給他找來了個幹幹凈凈的男伢子。眉眼很清秀,咋一看甚至有幾分書卷氣。

這回黎九硬得很快,在男伢子頗有經驗的手口並用下,他甚至很順利地找到了入口,差不多要進入狀態的時候,他腦海裏忽然閃過一張蒼白面孔。

媽的,滾。

越是要把那張面孔排擠出去,他越是不能控制的去想那個人。想他的眼楮,他的笑,他的淚,他的手,他的腰,他的腿,他的……屁股……

黎九莫名其妙地射在了男伢子的屁股和後腰處。

跪趴著的無辜小孩偷偷扭頭看他,他心煩意亂地擺手︰“管好嘴,滾出去。”

九哥的名聲,唉。

時安知對此一無所知,他一如既往地掙工分、學習領袖文選,時光在田間地頭靜默無聲行走,他知道黎九不會再來了。

但願他……一切平安。

一起下放的男男女女時不時會有家書寄來,換季時還會有衣服或者一些別的城裏物件。時安知從來沒有,他在這世間孑然一身,一無所有。要說不羨慕是假的,但是這麽多年,他已經習慣了。

但是某一天,隊裏書記忽然親自給他送來了一封厚厚的信,信封上是公職單位的落款,來自那個時安知出身的城市。

書記的表情有點不自然,時安知心存疑慮,但是歡喜蓋過了那點不解,他撕開信封,匆匆看了一遍,忍不住歡呼。

他被抽調回城了!

時博士當年一起回國的同學偶然間想起了這個孤兒,幾番查問之後了解到他的情況,一層層下發了調令,時安知以烈士之後的身份招工回城,即刻出發!

時安知歡喜不勝,但是他收拾行裝卻花了很長時間,就那點家當,他翻來覆去、覆去翻來,整整拾掇了半個月。這半個月裏他忽然對門響異常敏感,即使是半夜有風吹過,他也會突然一激靈從夢中醒來,總覺得有個人在叫他。

“小十……”

但是打開門,什麽也沒有。

再怎麽拖延,他也終究帶上了一個小小的書包,滿心惆悵地離開了那個小村子。去縣上買車票時,他走得很慢,也許是因為對路不熟,也許,是希望能夠遇到……某個人……

但是終究沒有遇到,他買了車票,上了車。在汽車緩緩駛出車站時,他無意識地放空了視線,忽然在某個街角看到了黎九!

黎九嘴裏叼著一根長長的狗尾巴草,雙手抱胸靠著墻,吊兒郎當,滿不在乎,表情是他看過無數次的一臉痞笑,沖他揮了下手。

黎九是在送他?!

黎九怎麽會知道他要走?!

時安知焦急地拍著車窗,沖黎九比劃著自己的疑問,視野裏越來越小的黎九卻只沖他擺手,意思是︰快走吧。

時安知頹然坐倒,他不知道自己是在什麽時候流了滿臉的眼淚,也不知道為什麽心如刀絞,胸腔子裏空了一大塊,他頭暈目眩,身體離車站越來越遠,魂兒丟在了身後。

他在渾渾噩噩裏聽到前面坐著的人在聊天。

“這次調回城的有個大人物你知道嗎?”

“知道,省城直接下的調令啊,說是烈士之後,調回去就是幹部!嘖嘖,人家這命……”

“人家這命有貴人扶持!不然在縣裏都被截下來了,正主就是個孤兒,隨便調個包讓人頂替了,難道還有親戚故舊認得出來?據說是那個大流氓黎九親自搶回來送下了鄉,說必須物歸原主……”

時安知腦子裏嗡嗡作響,他似乎聽明白了什麽,又似乎在一瞬間看懂了人心。

他自己的心,黎九的心。

夜半總是醒來的心,一邊說著喜歡他一邊又送他回城的心。

他猛地站起來沖到車前頭,對著駕駛員大喊︰“停車!停車!我要下車!”

剛剛駛出百十米的長途客車,忽然顫悠悠地停住了。一陣煙塵彌漫了黎九的視野,他頗為不解地一歪頭,吐掉了嘴裏已經嚼爛的草睫。

他看到有個人下了車,往這邊看了一眼,隨即大步飛奔過來。

他看不清那個人是誰,但是一向沈穩的心臟忽然胡亂跳動起來。

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跑了起來,也不知道撲面而來鼓蕩的風為什麽如此溫柔,連打在臉上的細沙粒都成了撫摸。他只是自然而然地伸展開手臂,牢牢地接住了撲進懷裏的時安知,胡亂啃上了那個嘴唇。

黎九把時安知脫了個精光,目光直勾勾地在他幻想已久的雪白皮肉上垂涎三尺地轉。時安知羞恥得連胸口都紅了,緋粉色從雪白皮膚底下一點點滲出來,他終於受不了地去踹黎九。

“你夠了……”

黎九當然知道自己的表情非常丟人,但是他實在太歡喜,太幸福,又太興奮。他忽然緊緊摟住了時安知,兩人赤身裸體貼在一處,他硬極了的器官抵在時安知腿間,他親著小十的臉,說︰“我喜歡你。”

時安知想笑又忍著笑,表情糾結了一會兒,終於也大大方方開了口︰“我也喜歡你。”

黎九握住他的手,五指張開扣進了指縫,他的手粗糙有力,指節間生滿了繭子。時安知卻白.皙柔軟,纖細修長。

黎九把他的手按到了自己唇邊,目光灼灼地看著時安知。

“你想好,我可再也不會放你走了。”

時安知迎著他熱切滾燙的視線,很鄭重的點了下頭。

黎九隨即一聲歡呼,把時安知翻過去,重重壓住了他幻想了無數遍的白豆腐似屁股。

他終於知道了那個閑漢編排的“那學生叫喚起來,白豆腐似的屁股那麽一扭”是怎樣的滋味。

時安知極羞澀,又極敏感。腰與臀緊韌結實,一雙大長腿筆直修長,他將時安知擺成了跪趴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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